他看了眼手表上的时间,凌晨两点三十七分。
周褚阳微微眯着眼睛看着那个人,只有一个感觉——特别瘦,特别艳。红色的裙摆被风吹着作响,肩膀耷拉着,和身体被勾勒出的弧度衔接在一起,像一条水蛇。
他犹豫着往前走了几步,那个女人忽然转过头来,视线投递在树林里某些地方,最后扫视了一圈停在他身上。
大灯对着他,如果视力良好,这个距离最起码能看清他大概的轮廓。可因为对方站在灯下,脸背光,所以他就只能看见对方模糊的轮廓。
“你也睡不着?”她的口吻淡淡的,带着六月里的燥热沙哑,有些像上了发条的声音,卡住再松开,总之不是很好听。
周褚阳没再往前走,默默掐了烟,把剩下的一小截重新塞回裤兜里。
“嗯。”他点头。
“那你敢上去吗?”她指着墓穴,“听说那个洞的尽头是大海,陪葬的女人有几百个。”
他抿了抿唇,把打火机点着,光晕投递在脸庞上,模糊了他的面孔。他看见那个女人半蹲着,没一会顺着围墙跳了下来。
“啊……好疼!”她摔了一跤,小腿蹭出条血痕,疼得她皱了皱眉,但很显然并不够令她清醒。她歪歪扭扭地朝他走过来,“你说禹王轩这样风流,他是不是很英俊?古时的男人都这样吗?”
她交叠着步子,走得不慢又踉跄,终于在临近他面前时,被树叶下的石头绊倒了。
周褚阳收起打火机:“喝多了?”
“没有!我才没有喝多!”她摆摆手,固执地说,“天下乌鸦一般黑,这世上或许有好男人,但一定没有不色的男人!”她挣扎着要爬起来,试了两回都失败了,朝他伸手,“帮我一下好不好?”
周褚阳后退了一步,与她保持着两米的距离。
她拧眉,不认输地又爬了一次,还是摔了。她不吭声,揉着腿又爬,还是摔,几次以后总算意识到自己受伤了,爬不起来了。
周褚阳也察觉到这一点,问她:“你还能回去吗?”
“色鬼。”她嘟哝。
“……”
“我说色鬼。”她重复。
周褚阳:“我听见了。”
“你不、不是色鬼。”她的裙摆上全是落叶,细长的腿露在空气中,这个姿势她坐着是舒服了,不过却不怎么雅观。
他目不斜视,她却紧追着他的目光,又重复:“你不是色鬼,你是鬼。”她轻轻笑了声,这笑带着一丝欢愉安心,从沙哑里剥离出了清透。周褚阳骇然,看她左摇右摆晃动了几下,然后就这样坐着睡着了。
他在原地站了会,确定她熟睡后走过来,从她随身的包里翻出来手机,调出通话记录里最近的常用联系人,打出去。
几声响后,一个女人的声音传过来:温敬,跑哪去了呀?到处找你都不见人!喂……你说话呀,靠,什么情况?不会真醉了吧?喂?温敬!别闹了,快告诉我在哪里!
周褚阳挂断电话,传送定位到手机那边,很快电话又来:你还真去那了?酒局上的玩笑你还当真了?你是不是疯了?那里有鬼啊!喂?你别不说话啊……不会真有鬼吧?我靠你等我啊,我来接你!
半个小时后,一男一女走进小树林里,把躺在地上呼呼大睡的温敬拖走了。那女人还在四周找了圈手机,没找到,也没多待,飞快地跑了。
一阵窸窣之后,小树林又恢复先前的黑沉和静谧。周褚阳从石狮后走出来,对着空荡荡的树林看了很久,把之前没抽完的烟抽完了,确定烟头烧尽了才把它丢在落叶里,一脚踩过去,朝山上走,一直往前走。
凌晨三点十九分,起雾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