细眉,桃花眼,头发高高地束在脑后,着一袭绛红色长袍,不算太高,身子骨骼偏纤细。
“嗯,长得还凑合。”柳烟芸发表了这句感慨,就没了下文。
以为这件事已经结束的店小二连忙从柜台后钻出来,对着红衣男子连连道谢,却不料人家不买他的账,只斜着眼看他,口气不太好:“光说谢谢有什么用?给我包十个灌汤包带走!”
店小二一愣,掌柜的倒是先反应了过来,一手擦着额头上的汗,一手推了店小二一把,让他赶紧进厨房拿包子,又谄媚地对着红衣男点头哈腰,请他先在厅内坐着,稍等一会儿。红衣男子鄙夷地扫了客栈里的人一圈,摇着头表示不愿意和粗俗之人坐在一块儿。
柳烟芸对这个男人的印象顿时就比对那大胡子的好不了多少了。
拿了包子,红衣男子便头也不回地出了客栈。
过了好一会儿,客栈里不知谁惊呼了一声:“红衣,包子……是见离忧!”
这句话就像扔入池塘的石头,“哗啦”一下,引得余波一圈一圈往外散。客栈里瞬间热闹起来,你一言我一语,都大肆谈论起见离忧来。
刚才那人是见离忧?柳烟芸皱眉,一时间,心里百感交集。
柳凌风见状,轻笑一声,抿了一口桂花酿?:“那人不是见离忧。”
柳烟芸扭头看着柳凌风的侧脸,问:“你怎么知道?”
“且不说长相打扮,光是爱管闲事这一点……”柳凌风“呵”了一声,瞥眼看着自己“一无所知”的师妹,“见离忧从来不会在吃饭时间多管闲事。”
远在某地,正在路上啃着包子的见离忧莫名地打了好几个喷嚏。
柳烟芸右手撑着下巴,感叹:“师兄,我觉得,这个江湖跟我期待的好像不太一样。”
柳凌风笑了笑,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:“师妹,要知道,江湖之所以为江湖,就是因为意外总是多于期待。”
天才蒙蒙亮,柳烟芸就被柳凌风从睡梦中揪了起来。
现已入秋,早晨的空气里透着较重的寒意。柳烟芸冷不丁打了个喷嚏,抖了抖,将加在长袍外绣着仙鹤的黑色长袍裹紧了些,跟着师兄下了楼。
客栈里的伙计已经忙活起来,擦桌、给客人的坐骑喂食、择菜、和面……见柳烟芸二人从楼上走下,掌柜放下手中的账本,迎了上去:“两位客官,要吃点什么?”
“给我们包几个馒头带路上。”柳凌风掏出钱袋,递给掌柜几粒碎银子,“这是房钱。”
掌柜接过银子,皱纹纹路更深了,笑得跟朵菊花似的。柳烟芸看得有意思,不禁莞尔。店小二从后院将他们俩的马牵到客栈前方,柳凌风接过馒头,用黄色的糙纸包好,放入包袱里,而后把包袱背在了背上。
两人一同跃上马背,随着两声“驾”,马儿驮着他们,奔出去好远。
掌柜站在客栈门口,看着两人的背影,不禁感慨:自古风流人物出少年啊。
马跑了好几个时辰,从繁荣的小镇跑到了杳无人烟的郊野荒地。天空却没什么变化,依旧灰蒙蒙的,好似一口大灰锅从头顶罩下来,压得人胸口沉闷。
等看到了河流,两人一同下马,准备休憩片刻。
柳凌风走到河边,将牛皮水袋灌满了水,先递给柳烟芸。柳烟芸咕噜咕噜喝了大半袋子,柳凌风只是宠溺地看着她笑,接过她递回来的水袋,又蹲下灌满,这才自己喝了两口。
“哎,师兄,你说,我爹这次让咱们去我姥爷家干吗呢?”柳烟芸从柳凌风的包袱里扒出馒头。天冷,加上过了这么长时间,馒头已经变得又冷又硬了,跟石头似的。不过她已经顾不上这么多,肚子饿不是病,饿起来要她命啊!
就这样,一口冷馒头就一口水,柳烟芸也吃得有滋有味。
“不知道。”柳凌风选了一块稍显干净的草地坐下,摇着头回答,“师父没有告诉我,只说,我们到了便知道了。”
柳烟芸“哼”了一声,嚼着馒头,不屑地说道:“我爹他就是喜欢没事卖关子,吊着我们胃口,好让我们拼命往姥爷家赶。”
柳凌风想着自家师父的性子,听了柳烟芸的话微微一笑,不做回应。他这个师妹什么都好,长得好,又招长辈喜欢,就是性子野了点,时常口无遮拦。
“算了,管他关子能卖几个钱呢!咱们还是抓紧赶路吧,我可不想把时间都浪费在路上,这风餐露宿的。”柳烟芸将最后一口馒头塞进嘴里,“到了姥爷家,我让厨子给我做油泼鸡吃!啧啧……”
她拍了拍手,用脚轻踢柳凌风的脚,嘟囔:“走啦走啦!”
紧赶慢赶,两人好歹在天黑前到达了下一个镇子。
这个镇子叫天华镇,比月华镇要小上许多,街道窄了三分之一,房屋也稍显陈旧,却意外地比月华镇要热闹十倍。街上到处都是小贩,叫卖声声声入耳。人也挺多,一眼望去,看不到尽头。
一打听,哟,不得了,这儿竟然是在举办花魁节!现在已经到了最后一轮的比试,时间定在明日下午。柳烟芸打有记忆起这还是第一次踏入江湖,对什么都好奇得紧,又怎肯错过这种盛会?此刻,早已把自己先前说的抓紧赶路忘得一干二净,吵着要多留一天,还振振有词:“师兄,人生苦短,需及时行乐。你这么大个人了,连花魁都没见过,不嫌丢人吗?”
柳凌风闹不过她,只得点头答应。
到了第二日,柳烟芸匆匆吃过午膳,拉着柳凌风来到事先打听好的地点——天华镇乃至整个北方最闻名的青楼:牡丹阁。
人已经来了不少,柳烟芸见缝插针,左挤右搡地硬是挤到了第一排,被她扯着的柳凌风平白无故遭了无数个白眼。
天华镇的花魁节三年举办一次,由牡丹阁承办,北方各地青楼自由选送一名花魁报名参加。在花魁节取胜的花魁将获得“花魁仙子”的称号,除了身价会突飞猛增十倍以上,在接下来的一年,胜者所待的青楼的生意一定会远远超过其他青楼。
为此,各大青楼的老鸨绞尽脑汁培养最优花魁,为的就是让她们夺一次“花魁仙子”。
往届的花魁仙子全是由牡丹阁选送的花魁所得,只有上一届赛出一匹黑马,由一位名不见经传的青楼花魁夺得,一时间那座青楼名声大噪,生意兴隆。不过,那花魁后来被牡丹阁高价挖到了自己楼中,牡丹阁的财力势力,由此可见一斑。
天气似乎也很给花魁节面子,昨天还阴沉沉的,今天就放了晴。太阳挂在天空中,照射着这片热血大地。
越接近比赛的时间,人就越多。柳烟芸不过无意中往后看了一眼,顿时倒吸一口凉气:黑压压的一片,全是人!
时间到。
牡丹阁的老鸨摇着羽毛扇,风姿绰约地走出来。开头无非就是“今日是比试的最后一场,胜者将会是这一届的‘花魁仙子’”云云。啰唆了一大堆,柳烟芸给她一句话总结了:最后一场比才艺,由大众投票,胜者将捧回“花魁仙子”称号,败者赶紧收拾收拾,哪儿来的回哪儿去。
在老鸨说话的时候,就有抹着胭脂水粉、走路摇曳生姿的青楼女子给各位看官发红花,一人一朵。柳烟芸拿起来在鼻子下闻了闻:不好闻,没有那些女子身上戴的香。
经过介绍,大家知道了这红花就是用来投票的,等所有参赛的花魁展示完才艺,看客喜欢谁,就可以将红花投到谁前面的篮子里。
嘿,这倒有些意思。柳烟芸觉得稀奇,不免将红花抓紧了些。
比试开始。各位花魁使出浑身解数,吹拉弹唱舞,个个儿都铆足了劲,一副誓死也要将“花魁仙子”称号拿下的模样。
柳烟芸看得眼睛都直了。
她在青风派除了读书识字,就是练武,还从来不知道女子身姿可以如此柔软,纤纤细指可以弹奏出这么美妙的音乐来。
突然左边传来一个突兀的声音:“啧啧,北方的花魁也不过如此,哪比得上江南的姑娘。”
柳烟芸几乎是一扭头就看准了目标。
也难怪她看得这么准,那个人实在太显眼了。
一袭大红的长袍,眉目如画,眼角微微上扬,散发着一股子自信的风采,长身玉立,脸蛋窄小,下巴明明应该是尖的,却偏偏在最尖处有了一个圆润弧度,使得整张脸看上去柔软了许多。看上去大概二十岁的人了,神色里偏偏透着份属于少年人的不羁,手持一把折扇,右侧腰上是一把细长的佩剑。
真是一个漂亮的人啊。虽然刚才他的那番话既不礼貌又扫了兴,可柳烟芸也不得不打心底里赞叹。
或许是因为柳烟芸盯得太紧,又或是因为她的目光太过炙热,总之那人感受到她的目光,转过头来,对上她清亮的双眸。
柳烟芸有一瞬间的窒息,不知不觉,脸竟然也跟着红了。
那人看着她,勾起嘴角,轻轻笑出了声,只考虑了一会儿,便朝她走来。出人意料的是,挡在他面前的人都不由自主地给他让出了道。
台上的众位花魁没料到会出现这一状况,纷纷将目光投了过来,在看到那人的脸时,一个个羞赧起来。原本就是一朵朵娇花,这么一羞涩,惹得一些男人欲火焚身,吹起了口哨。
那人停在柳烟芸面前,看着她,饱满却又有些偏薄的朱唇轻启:“姑娘可是认得在下?”
这是他第二次开口,这么一听,声音竟是有种蛊惑人心的魅力。
柳烟芸吞了吞口水,张开嘴,才发现自己竟然结巴了:“我……我不认得……你。”
之后,她又惊诧地瞪大眼睛,看着他:他、他是怎么知道自己是姑娘的?!柳烟芸低下头仔仔细细检查自己的打扮,胸裹平了,头发也是束的男子发式,衣服更不用说了。
她这样的举动惹得他笑起来,露出几颗雪白的牙齿。柳烟芸发现他的左嘴角有个小梨涡,脑中顷刻间生出“他应该笑不露齿”的想法。
“既然姑娘不认得在下,为何要盯着在下看?”折扇在他手上打开,雪白的扇面上画着几朵莲花,似乎还题了字,只是有褶皱的缘故,让人看不大清。
“我只是……见你长得好看。”
柳烟芸声音细细小小,嗡嗡的像是蚊子叫。
一旁的柳凌风一头黑线,转过头去,坚决不看她。
红衣男子“呵呵”轻笑起来,折扇猛地收拢,抵在柳烟芸的下巴上,将她的头微微抬高后才拿开,一拱手:“在下见离忧,不知姑娘可否告知芳名?”
一时间,天地万物仿佛都在旋转,只听见周围一片唏嘘惊讶之声。更有花魁当场倒下,在场的男人女人都看着见离忧的脸,再也挪不开视线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