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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愿为天上月》 山有木兮卿有意 在线阅读

月上时分,微光笼起一层若有似无的光晕。枝桠轻颤摆动,恍若受惊的孩子,发出“吱吱”的声音。卢府因夜的归宿,上下安静不已。前雨端着银盆走至明月闺房,轻轻敲下门,轻声道,“小姐。”

“进来吧。”明月盯着窗子愣神,为何如此怪异,从那日起,自己所梦皆成真,且都与纳兰相关,这到底是好还是不好?

前雨走到她面前,缓缓一面把水倒入澡桶,一面扁嘴,“小姐,大冬天的,深夜洗澡也就你想得出来。”

明月回神,面无表情道:“明儿陪我出府。”不论好与不好,真与假,自己对这纳兰公子倒是有些莫名的情愫,随心而行便是了。

前雨一吓,“老爷刚放小姐出府,今儿已经出去了,难道明儿还要出去?老爷会不会不高兴?”

明月走出澡桶,接过前雨递过来的澡巾披在身上,走至梳妆台前,望着又高一截又凸显女子美娇的身型。

前雨望了望明月,她的小姐手如柔荑,肤如凝脂,领如蝤蛴,如一朵欲开冬日的桃花,娇艳美丽。这般美好的小姐,要是选秀,不独占鳌头,也是首屈一指。

……

早晨第一缕阳光初射,透过白糊纸泛泛洒在屋内。

明月对着梳妆台而坐,身穿纯白色绣着戏蝶的碧霞罗,逶迤拖地的粉红雪纱裙,手挽屺罗青软纱,风髻雾鬓斜插翘翠。

打扮好明月的前雨不禁感慨,“小姐,真美。”

明月稳稳翘翠,便站起来,笑道:“这汉服也不知能穿多久。”

前雨歪头,莫可名状问:“小姐为何这么问?”

“父亲入旗多日,早晚得穿旗装。也快到入宫的日子,那可就更别提汉服了。”想起以后要梳旗头,心就不是滋味。

也不多想了,明月便举步出门。卢府门外早就准备好马车,他们一上马车,便朝着一个方向前进。

京城每年腊梅开时节,便会举行诗友会。不管男女,只需才华。明月这次便是朝此次大会前去。她知纳兰定不会缺席的。

京城诗会不算隆重,却也是有模有样。明月来时,已是人山人海。前雨拥在前面保护明月安全进去。他们刚到正堂,就见一群人在围观棋局。一名风度翩翩,轮廓分明,穿着一身玄衣的男子一手持折扇,一手持黑子,似在思考怎么下。其对面手执白子的,正是容若。

两人表情皆显得从容,一下又一下,甚有节拍之感。明月离得远,看得不甚清楚,只能观摩两人的神情来揣测对弈局势。周围空气似被安静感染,渐渐凝固,在场之人皆紧张握拳观望,屏住呼吸揣测结果。

两人原本从容的脸,终于在容若下完白子之后,起了变化。玄烨似乎很苦恼这一棋,开始蹙眉,黑子迟迟未下。有些人心里暗暗叫好,也有些观察仔细的,更加紧张。此时的容若抿了抿嘴,眼中笑意尽褪,看来这步是险棋,要是玄烨没走好,就胜了。要是走好了,便败了。也就是说,这一局的成败,在于玄烨手中那迟迟未下的黑子。

明月亦跟着气氛开始紧张起来,手也不禁握拳紧紧又松松,跟着局势判定。终于,那至关重要的黑子着落,见容若眼神渐渐凝重。明月叹息,这局对弈,胜负已分。

望着容若那眼神,明月担忧不已。还是不看也罢,明月刚想转身,却听见玄烨叫道,“啊,失策。”

明月怔了一怔,回头,已见容若脸上带着淡笑,“承让。”

玄烨摇头一笑,“也就你,倔强得很。”

容若正欲起身,却闻身后玄烨念道,“纳兰。”

玄烨眼中散发出一种奇异的光芒,“来年阳春,可要一试?”

容若一听,拱手道,“多谢抬爱。”也不多说什么,便自行走来时的方向。

明月望着容若清瘦的潇影,会心一笑。

夜色将要降临时,会友大会还显得人声鼎沸。明月觉得甚是无聊,便想去后庭看看,顺便琢磨自己会不会与容若来个邂逅。她遣前雨先在正堂候着,自己便去后庭书斋走走。

虽此次大会全方面开发,但大多数人还聚集在正堂,后庭就显得安静许多,只有寥数几人来回走动。她一人踱步后庭池塘边,晚风寒峭,明月抱拳搓搓双手,顺道打个响亮的喷嚏。

“晚风寒峭,姑娘莫要贪看景色,免得受寒。”身后响起声音。明月听这声音便知是谁了。她含笑转身,对阎罗行个礼,“阎罗公子。”

阎罗煞是惊讶,笑着走进她,低声道:“今日这里有收藏物出售,不知姑娘可是看上那些了?”

明月一怔,好奇问道,“收藏物?”

“此次大会甚多才子作品,有些甚是值得好好收藏观赏一番。”

出售一事,明月还真不知,便随便聊赖,“那你可得了些什么?”

阎罗摸摸下颔,一副沉思状,“看上一副丹青,不过即使出再高的价格,他也不卖。”

“哦?这么喜爱?”

阎罗无比无奈,然他却眯上细长的眼缝,似有促狭之意,“想买来赠与明月姑娘的,那丹青明月姑娘要是看了,一定会喜欢。”

“君子不夺人所好,还是莫要勉强了。”明月道。

阎罗眼眸黝黑,似发出一股无处遁形的魄摄,“待我得了那丹青,你便知道了。”

明月见他这“狐狸”样,心不禁咯噔一下,有那么一恍惚的心悸。这个男人,心底想着什么,实在太难知了。她感到一股无形的压力,对他草草欠身,转身欲走。

阎罗却及时抓住她的手腕,“小心!”

明月不明,目光落在了自己的手上,身子一转,却未发觉脚下磕绊的石子,重心不稳欲跌下去。还好阎罗顺手一抄,把她带进他的怀里。

明月俯在他怀里,脸一红,刚一推开,抬首竟见眼前不远一男子与容若偏不巧看向这边。明月心跳似要停止一般。怎么这等不堪之事偏巧被他见到了?

阎罗看她脸色不对,正欲问时,身后,男子便叫道:“阎老板。”

阎罗愣了一愣,转身,见到来人,又是一怔。侧目望了望明月低眉颔首,他嘴角露出不似诡异的微笑。他大方走至他们面前,“顾公子。”

顾贞观微微侧头望向阎罗身后的明月,煞是一惊。顾贞观清清嗓子,泰然笑:“阎老板,去正堂再看看其他字画?”

阎罗微眯着眼,望着一旁愣怔注视明月的容若。他微微蹙眉,随即微笑转脸对顾贞观道:“可是我就看上纳兰公子方才绘成的那副。”

明月听后,委实震惊了。原来阎罗看上的是出自容若之手?虽然阎罗此时背对着她,但她明显感到阎罗话中带着逼迫之力。一时不明白,这阎罗心里到底盘算着什么?她刚一抬首,就见容若饱含复杂的目光凝视她。

他为何这般去看她?

“阎老板为何这般喜爱那副丹青?”容若把目光移向阎罗,语气淡薄,眼神亦无波澜。

阎罗只是含笑,突兀转身看了眼明月,再转向容若,“那副丹青,太过神韵,每一笔每一划,甚至曲线勾勒都似用尽所有感情。”

他语气中未有礼仪中的郑重,反而多了几许调笑,让人看不出真伪。但他的话,着实让顾贞观呆滞了。只见他凝视着明月好一会儿,随即道:“阎老板能看得出来,貌似也是用心去品那副画中真正的内涵吧。”

阎罗一怔,轻轻一笑,并不作答。

容若这时却举步走向明月。明月看着他的脚步朝她而来,有些愣怔。

“明月姑娘。”容若此时离她很近,她似乎都能闻到他身上似有若无的落梅出尘时的清香。

他星眸闪烁,目光深邃,嘴角牵起一丝微笑,“在下想赠与明月姑娘一份礼物。”

明月傻傻望向他,有些不可思议。只见容若手持的那副丹青递给她。她迟疑接住,有些疑惑望向容若,见容若脸上干净的微笑。

她慢慢打开,大朵牡丹月白烟纱碧霞罗,长裙逶迤着地,身披金丝薄烟水蓝纱,鬓发斜插镶嵌珍珠碧玉簪子。虽是简单背影,可是每一个细节,每一个细微之处着墨都如灌输了生动,活灵活现在眼前。正如阎罗所说一般,是用尽感情绘制的。

她呆呆望着手中的丹青,心中酸楚起来。这画中的女子身型打扮是她初次见到容若的着装打扮。她极力平息心中的震撼,甚至从未想过自己会在容若眼中留有一丝倩影。微微欠身,“多谢纳兰公子的画。”

容若垂眸点点头。

“今日不早,明月该告辞了。”

容若愣怔一下,“我送送你。”他话一说出口,便觉不是,脸当即微红。

明月见他这般可爱,心底又不自禁乐了,这般腼腆的男子。明月表面装着淡定,“有劳公子了。”

两人之间如无人之境。被晾在一边的男子只能无奈而视,一笑了之,眼神瞟向身边的阎罗,兴许是夜色的原因,映照得他脸上毫无血色。

容若拱手对阎罗与顾贞观道:“在下先行一步。”

明月亦含笑欠身,“明月告辞了。”当她一抬眼,就见阎罗定定望着她。她眄视侧过脸,便跟着容若出去。

这是她第一次与容若单独前行,她一直以为会如寻常女子一样小鹿乱撞。可如今她才发现,她竟是全身暖洋洋的如沐浴春风一般。

两人走至稀疏的大街上。

“明月姑娘。”容若先于开口。

“嗯?”

“可否有招有马车?”

明月眨巴眼,一时意识到一个问题。她把前雨给忘了,此时的前雨还在正堂等她,而她却跟容若一起从后庭小道穿过正堂,错过了。

哎!瞧她,典型的见色忘义。

见明月低眉心不在焉,容若道:“总督府离此不远,我们步行前去可好?”

明月缓过神,“嗯,好的。”

两人慢悠悠走在大街上,似有不约而同放慢平时该有的步伐。明月侧目望向容若在月光下优美的轮廓,不禁注意到他下颔的曲线。他的唇很饱满,荧光点点,光泽诱人。明月心一悸,她都看哪去了?

“明月姑娘以后一直居于京城吗?”容若忽然转头,逆光中,她见不着他眼神的闪烁。

“不会。待父亲整理好一切就差不多该回去了。”

容若略有一丝失望,“倘若明月姑娘一直居于京城该多好,那么我们便可谈论一些诗词。而且在下的表妹也有个伴,她常常跟我们这些男人混,总是不好。”

要是明月只听到前面的那番话,也许她会开心。可惜容若后面那番话,委实让明月淋了一盆冷水。

两人不知不觉便到了总督府。见到总督府大门,容若道:“明月姑娘,到了。”

明月欠身,“多谢纳兰公子。”起身,从容转身踏上门阶。

“明月姑娘。”身后,容若终究忍不住叫起。

明月转身,看向他。他白衣胜雪,期期艾艾,“明日见。”明月见到他第一次对她的笑容,干净得不掺杂一丝一厘,恍如逢旧黑暗,蓦然出升的太阳。

凝望容若转身的背影,那是冬日里最暖的情潮,洋溢着明月最美好的夙愿。

情知此后来无计,强说欢期。一别如斯,落尽梨花月又西。

握着手中那副丹青,她会心一笑。

静谧的卢府。明月招来下人,遣他们去接前雨回府。心头事忙完,便打算悄无声息回闺房。幽静的别院闺房,霜露打在叶子尖端,毫无支力掉落下去。明月只要轻轻嚯出一口气,唇边就氤氲出白雾,让人产生一股寒意。她刚一推开闺门,首先看到的便是卢兴祖不悦的神情。

她愣了一会儿,不卑不吭欠身,“父亲。”

卢兴祖扫了她一眼,语气淡淡的,“去何处了?”

明月笑道:“有个诗词会,便好奇去了。”

“是吗?”

明月依旧保持微笑,轻轻点头。她眼神中看不出任何端倪,似早已察觉被偷窥,任何情绪都藏进眼底。卢兴祖凝望着淡定的女儿,一时胸闷。他轻声叹息,“罢了,你跟你娘一个个性,十头牛都拉不动。”

这是父亲第一次提那早逝的娘。一直刚硬的父亲,自母亲去世再未安睡过一晚。他们一直相濡以沫,直到母亲因为父亲纳妾生子郁结于心,不久离世,才看出父亲对母亲的真情。她一直不懂,为何要等到失去,才能懂得真情可贵?

记得有一次走进灵堂,听着一向寡言的父亲碎碎念,他这辈子最爱的,还是她母亲。

望着眼前比从前更寡言,很少有情绪的父亲,心中不禁唏嘘不已。父亲对自己过分宠爱,这份宠爱兴许有着对母亲的愧疚吧。

“纳兰明珠就这么一个儿子。”卢兴祖突然提到容若。明月一听,倏地睁大眼,惊奇看向卢兴祖。难道方才的情形皆已收在父亲眼底?

“明月,你确定吗?”卢兴祖突然认真道。

明月一时仍然不懂父亲的意思,疑惑的目光注视着卢兴祖。

“官场上的事,是很复杂的,站错了队,就会危及到自身的利益。这也是父亲这几年一直站在中立,不去站那复杂的队。如今父亲刚上任,难免有些人虎视眈眈。”

卢兴祖说得很明了。如果明月与容若两人要是再走近,那必定危及到父辈官场上层关系,父亲刚上任,难免要避免流言蜚语。可是……她父亲的意思不是断绝与容若来往,而是——你确定吗?确定还要继续与容若发展吗?确定此生的选择吗?

虽与他相处时间不长,可每一次的相遇都很奇妙,那些梦境也像在冥冥之中牵引着他们走到一起。虽有些古怪,可是面对容若时的那种心动她是隐藏不了的,也曾期盼一生一代一双人。

“明月确定。”

卢兴祖凝视着跪在地上的爱女。似是凝视太久,疲劳叹息,“过了选秀再说吧。”

明月低眉咬唇,依旧跪在地上。选秀,真是个头疼的事。

翌日晨曦,微光初熏,天朗气晴。今儿又是个好天气。前雨如往常一样到巳时叩门,为明月起瞌做准备。她进来打量到床头的一幅丹青,愣了愣,就不声不响乖巧为明月梳洗。兴许是还为昨日被弃而不顾生闷气,前雨看似没有以前活跃。明月坐在梳妆台通过铜镜见前雨的表情,忍不住捂嘴呵呵一笑,“哟,闹脾气了。”

前雨扁扁嘴,“没有。”

“好吧,我认错。”明月不老实歪身拽着前雨的衣袖,耍赖。

前雨哭笑不得,正好明月的身子,“小姐,我不是生你气啦。”

“那为何闷闷不乐?”

前雨手一顿,眼神多了一份担忧,“昨儿前雨等得太久就去后庭找小姐。”

明月笑容凝固,等她继续说。

“前雨瞎转,转到一间画室,鬼使神差进去了。”

“然后呢?”

“在案上见到一幅字画像。”前雨脸上突然凝重起来,似有些隐晦的样子。明月透过镜子见她这样,便更是好奇起来,“画了什么?”

前雨有一下没一下又认真梳起明月的发,“我见到一幅女子的画像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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